各位老师、同学们：
    一年一度，秋风送爽。秋天为什么这么爽？因为秋天是一个会让人沉迷、会让人欣喜、会让人享受的季节。为什么？我以为最重要的是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和所有用心播种、辛勤耕耘最后快乐收获的人一样，中德法学院也在又一年的耕作后收获了自她建院以来的第三届学生。你们这些新生的到来，无疑给正在成长中的中德法学院带来了新鲜血液，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促成了新的发展希望。所以，我们——全体老师和老生，理所当然地兴奋和欢喜。在此，请允许我代表全体老师和老生向刚刚加入我们这个集体的29名同学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感谢你们选择了中德法学院，感谢你们对中德法学院的认同，感谢你们不畏艰难险阻，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杀进中德法学院；欢迎你们带着青春的气息、奋发的斗志、美好的愿望加入到我们这个集体。中德法学院因为你们的到来而进一步成长。前几天我在核查学生人数时发现我们现在的学生人数正好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数字，你们都知道孔夫子有贤人七十或者七十二，弟子三千。我们现在的学生正好七十二，加上一个博士七十三。我们的三千弟子将来就会在你们这七十二三贤人的基础上发展。
    在今天这个场合，作为院长，尤其是作为一名教师，我想对你们说的话很多。去年，我对上届的同学讲了“你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法律者？”（或你们说的“法律人”）的问题，今年讲些什么？我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和你们谈谈“你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格人？”这样一个问题。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更广泛、更一般意义上的问题。如果说“你们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法律者”仅仅是针对未来的法律者而谈，那么今天这个问题则是对所有人，至少是对中德法学院的所有老师和同学而谈。为什么要谈这样的话题，因为我觉得你们能够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法律者，首先取决于你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格人。具体说，你们要想成为一个好的法学教授、法官、检察官和律师，首先必须是一个具有一般良好标准的人格人，因为法律者只是人格人当中的一类。说得更简明些，要想做好法律者，必须首先做好一个普通的人。连一个人都做不好，自然谈不上做好一个法律者。因此，今天的话题虽然表面上超出了我们法律专业教育的应然思考范围，实际上却是展开我们法律职业教育的必然思考范围。
    什么是人格人？人格人（person）就是在人际叵岛蜕缁峁叵抵芯哂蟹沙腥系闹魈遄矢瘢梢远懒⒂胨恕⒂肷缁岱⑸髦指餮叵担⒁虼讼碛幸欢ㄈɡ统械Ｒ欢ㄒ逦竦娜?human being, homo, Mensch)。如果说在古代社会，包括原始社会、奴隶社会甚或封建社会中具有许多或部分不具有这种社会主体资格的人，那么近现代以来，主要是启蒙思想运动以来，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有了这种主体资格，这是天赋人权观念带来的成果。但是，我们必须看到，虽然近现代以来人人生而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观念深入人心、见诸法律，但实际上人人都不一样，人人都不平等。为什么？因为虽然理念上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人格人，但这些人格人的人格内涵及其状态不尽相同，甚至大不相同。人格人的核心是人格。所以要想做好一个人格人，首先必须要明白人格的内涵或是人格的构成，尔后在此基础上再去有意识地、自觉地争取、确立自己的人格状态。必须指出，一种确定的人格状态，必定是权利和义务两个方面确定的。而且，某种意义上讲，与其说人格是确定一个人格人的社会地位，赋予他一定得权利，不如说是要求其一定的社会义务。那么，人格的内涵究竟包括什么呢？
    第一，普通人的一般人格。人格的第一个层面的内涵，也是人格最基本的内涵是普通人的一般人格。所谓的普通人就是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感情、有理性的最一般化的平均人应该具有的人格。是一个人所以能够进入社会，作为社会一分子的起码人格。早在古罗马社会，人们就以“善良家父”这个概念对一个普通人的一般人格做了抽象，它意味着，一个具有作为社会关系主体资格的人格人必须要正直、善良、勤谨、诚实、守信、负责。正直是说一个人格人须是非分明，主张公道；善良说一个人格人须以善待人，良心处世；勤谨是说一个人格人须勤劳立身，小心敬业；诚实是说一个人格人须真诚实在，不欺不骗；守信是说一个人格人须严守承诺，取信于人；负责是说一个人格人须勇于承担，敢于负责。只有具备了上述一般人格，才能成为一个最一般意义上的人格人。这种一般人格是放之四海而皆然的，是人类社会普遍接受的一般人格或普适人格。缺失上述一般人格的任何一部分内涵，都可能导致人格的不健全。用古罗马法的语言，就是人格减等或名誉减损。所以，同学们，无论你们将来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应该首先有具备这种普通人的一般人格。如果能够做到这点，那么无论你们将来到了哪里，都会得到你的同类的普遍接受。而这也是你们进入社会、闯荡世界、立身立业的起码条件。
    第二，民族人的民族人格。人格人的一个较高层面的内涵是作为一个民族人的民族人格。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民族人格本质上是一种文化人格，或者说是文化人格的体现，这取决于一个人的自我存在，是一个人从自我存在的社会与文化环境出发所认同的一种族群人格。只要自我意识存在，这种族群的认同就不可避免，而这种族群的认同又进一步不可避免地造成族群存在和族群价值的标识。其实，任何族群或民族都是由众多关联最为紧密，具有自我意识的个体构成的。因而，民族人格乃是不可或缺的人格内涵。无论将来世界多么发展，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时间里，这种因自我存在意识而决定的族群认同或民族人格都不会消失。况且，中华文化本身就有这样一种魔力，它使得几乎所有的中国人始终都有着一种流淌在血液中的文化意识或民族自觉。所以，同学们，无论将来你们走到哪里，你们都不要忽略自己的民族人格。只有这样，你们才会获得异族群或异民族对你的人格的尊重，才能获得你与他们在人格上的平等。
    第三，信仰人的信仰人格。人格人的一个最为自我、最为个性化的内涵是信仰人的信仰人格。为什么说这是最为自我、最为个性化的人格内涵？因为如果说一般人格和民族人格有比较明确的一般标准，而且是对差不多所有的人而言，那么信仰人格则不然。它因人而异，没有一个一般标准，也不可以去强求。强求别人去信仰是一种精神压迫，它在政治上必然体现为专制。但是，无论如何，人格人不可以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人格人其实是不存在的。一切具有思想有情感的人格人不是活在一种信仰之中，就是活在一种愿望之中。信仰是一种自我定位和设计，是一种精神活动的取向，是一种生活信念，是一种可以为之牺牲的精神境界。愿望则更多的是一种物质活动取向，是一种生活要求，是一种可以为之不择手段的生活目标。在人的信仰和愿望之间，愿望往往是占据上风，这是人类的宿命，这种宿命是人性的使然，它暗示着人类欲望的无止境，它决定着人类的发展，也决定着人类的灭亡。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信天，有的人信命；有的人信上帝，有的人信耶稣；有的信金钱，有的人信权利；有的人信资本主义，有的人信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有的人信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有的人信邓小平理论，各种各样，五光十色，但所有这些都不外乎信仰与愿望之间。借用孔夫子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语式，可以说“君子喻于信仰，小人喻于愿望”。我知道，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成为君子，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君子，但至少我希望，同学们，你们要多些信仰。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没有或者缺失信仰！就是欲望压倒了信仰。如果没有或缺失信仰，就不会有敬畏或缺少敬畏，如果没有或缺失敬畏，就会为所欲为且问心无愧。反过来说，由于没有了什么可以敬畏，当然就不再会有什么信仰。所以，同学们，你们要树立自己的信仰，健全自己的信仰人格，为了自己的信仰去承担去负责，这种承担可能是奉献、辛苦、痛苦、艰难、灾难甚至是牺牲。但你的人格却会因此而得到升华。一个没有信仰人格的人是一个人格不健全的人，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是一个必定要受欺侮的民族，一个没有信仰的世界必然是一个混乱黑暗的世界。
    第四，职业人的职业人格。人格人的一个重要内涵是职业人的职业人格，它是指从事一定职业的人格人必然具备的人格特征。现实社会生活和社会关系中，社会劳动分工日益多样和细密决定了社会群体和阶层愈来愈多种多样。换句话说，这个社会需要各种不同的职业，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格人。这些人格人除了具备一般的人格内容外，还须具备他们的职业所要求的特殊的人格内容。而且，这种特殊的、特定的职业人格要求，有时甚至会对一般人格的标准予以修正，从而更适合于其职业活动的要求。例如，法官要有法官的职业人格，政府官员要有政府官员的职业人格，医生要有医生的职业人格，律师要有律师的职业人格，教师要有教师的职业人格，军人要有军人的职业人格，商人自然也要有商人的职业人格，政治家有政治家的职业人格，学者有学者的职业人格，等等。所有这些职业人格类型，其标准内容有些可能相互接近，有的可能大相径庭，甚至彼此排斥。律师一旦接受犯罪嫌疑人的委托，那他就要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地为当事人做轻罪或无罪的辩护。因此，为江青、张春桥等四人帮殚精竭虑去辩护，是律师的义务，是其职业人格的要求。法官一旦升堂开庭，就必须不偏不倚，严守中立。法官铁面无私，依法裁断是法官的义务，是其职业人格的要求的。同样的道理，你们大可不必为政治家或政客弄虚作假，卑躬屈膝感到愤怒诧异，但你却有理由为学者们的趋炎附势、唯利是图感到寒心羞愧，因为前者是职业人格使然，而后者则是职业人格背叛。所以，同学们，你们从现在起就应该有这样的意识，明白你们将来要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培养自己的职业人格。依我之见，中国现在很大的社会问题之一就是职业人欠缺职业人格。官商学一体化，是现时职业人格缺失的集中体现。
    第五，读书人的理想人格。读书人的理想人格，是指知识人的人文人格或理性人格。这里所说的读书人，泛指知识分子，包括受过良好的教育、从事教育和科学活动的所有人。理想人格是人格中范围最小，但却意义最大的人格构成。它在所有人格构成中，与普通人的一般人格最相接近，甚至集中体现着一般人格，因为读书人的人文人格是一种更为理性，更为理想的人格。如果其他几种人格构成都有这样那样、或多或少的理性局限，那么读书人的人文人格则没有。读书人原是一群宣扬理性、描绘理想、承担正义的人格人，其人格具有典范特征，具有人类社会的最大共通性。正因如此，许多人才把读书人或知识人的人格看作是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指标，才把读书人的人格看作是一个民族的民族精神或灵魂的像征。因为社会和民族给了他们超然于利害是非之外的自由中立，所以对他们有当然的期待，希望从他们的人格中体现宣扬社会和民族的人格与精神。因而，一个社会的莫大悲哀是其读书人群体人格的减等及其名誉的减损。所以，同学们，作为读书人，作为现在和未来的知识人，你们要树立自己的理想人格。用自己的理想人格去体现宣扬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和这个民族的精神与人格。
    同学们，我对人格谈了以上的认识，无非是想说明我们都是人的社会的分子，是人的社会的构成元素，我们的人格如何，不仅仅决定着我们将来成为什么样的法律者，而且还会影响未来社会的面貌与精神，甚至是社会民族的命运。这中的责任和期待何等重大！但却是光荣的，让人振奋和骄傲的。让我们相互勉励，共同做好一个真正的人格人。